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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26 June 2015

取消存贷比:变与不变

徐瑾

世事总是这样,变化真正来临之际,往往比人们预计更为迅速,例如中国存贷比这一制度的取消。

2015年6月24日,中国国务院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银行法修正案(草案)》,删除贷款余额与存款余额比例不得超过75%的规定,将存贷比由法定监管指标转为流动性监测指标。这意味着,一旦中国人大走完程序,这一从1995年进入《商业银行法》的条规将寿终正寝。

中国存贷松动迹象,从2009年就已经开始。是年中国银监会发布《关于调整部分信贷监管政策促进经济稳健发展的通知》,允许部分中小银行适当突破存贷比;随后民间提高贷存比的呼声一直颇高,银监会也顺势在2014年中调整了存贷比相关计算公式,一年前我在专栏《从存贷比调整看金融监管》也提出,“经济学大师凯恩斯将黄金调侃为‘野蛮的遗迹’,对于中国银行业而言,存贷比也被视为计划经济的遗产,是时候步入历史了。”

这对市场有什么影响?是否会造成银行放贷大跃进?首先,这对银行股自然是利好,但是想象空间并不如同某些人预期的那么大。在过去,即使是执行存贷比管理最为严格的时候,多数商业银行也已经找到规避存贷比的方法,通过影子银行等手段使得大量资产脱表而不受75%上限束缚,就此而言,放松存贷比的实际帮助有限。其次,取消存贷比并不意味着银行信贷如同脱缰野马,随着巴塞尔协议三等在全球落实完善,中国监管机构也提高了对核心资本充足率、资本充足率等指标要求,这对管理银行流动性以及风险,其实比起存贷比更为灵活,也更为市场化。

最后,中国官方存贷比取消初衷在于完善金融传导机制、增强金融机构扩大“三农”、小微企业等贷款的能力,但结果恐怕难以完全如愿以偿。这其实涉及一个近年来饱受争议的问题,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在多大程度上有效?中国央行在社交媒体被叫做“央妈”,近些年面对宏观经济波动也煞费苦心,可谓拿出“孟母三迁”的派头,不断和商业银行“斗智斗勇”,希望驯服有时候听话有时候不听话的市场。尽管央行在过去不断通过各类创新创造流动性,但是坊间仍旧出现“钱荒”现象,“钱去哪里了”的询问也不绝于耳。当降息时候,市场说还有存款准备金,当降低存款准备金时候,市场说还有存贷比,但是等到存贷比取消一刻,有人表示对于流动性帮助不大,也有人认为回归大水漫灌。

众口难调之下,其实就是所谓的金融传导机制不畅,那么监管者到底应该如何做才好?现在对于货币政策,市场主流有两种声音,一方面觉得央行百宝箱中还有很多政策工具,随时可以如同机器猫一样再掏出一个新家伙来让市场一惊一乍,另一方面则是觉得央行已经是手段用尽,再下去不过是再而衰三而竭。

这两种观点都不无道理。中国监管者面临一个转型经济体,减速与过热交替存在,正如学者伍戈等人所言,中国货币政策可谓结构性货币政策。这意味着很多时候监管策略需要有所甄别区别,但实施难点在于,因为信息扭曲、官僚系统等因素,这些监管者的判断并不总是对的,例如2013年的“钱荒”惊魂一幕。也正因此,无论中国货币政策还是金融监管,未来除了符合宏观审慎这一总体趋势之外,更需要的目标是回归常规化,由数量管理导向回归到以价格为导向;如今存贷比已经取消,下一个目标就应该是存款准备金了,期待这一天来得比想象得快。

结构性货币政策有其优势,例如可以实现差别化管理。过去监管过于统一化与行政化,为商业银行设定存贷比统一上限其实并不科学,各家银行情况不同,对于资产匹配以及流动性管理的需求并不一致。存贷比规定在最初十来年多少有约束商业银行放贷的饥渴不乏,但从2010年之后,在信贷宽松环境之下,大部分中国银行的贷存比已经在75%之下甚至更低,腾挪空间颇为优渥,根据中国银监会一季度数据,中国银行业存贷比(人民币)为65.67%。对于存贷比比较局促也不乏人在,除了部分小银行之下,首当其冲是进入中国本地注册的外资银行,因为多数国家并没有这一存贷比规定。当年不少在海外遭受更严格监管的外资银行在中国却为存贷比操碎了心,面对部分外资银行动辄两三百的存贷比数据。幸而中国监管机构给出5年的宽限时间,在收缩贷款拓大存款等手段之下,外资银行法人机构基本在2011年底达标。

值得一提的是,存贷比取消再度凸显中国金融改革步伐提速迹象。近期麦格理证券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胡伟俊6月为FT中文网《利率市场化》专题中撰稿中,呼吁逐步废除“贷存比的约束”,如今结果则是一步到位取消。

金融改革加快,这本质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从全局来看,仅仅凭借金融改革的单兵突进可能很难带动全局改革,以增量为代表的金融改革也不能代替以存量结构性改革。换而言之,你可以暂时逃避艰难之路,但结果总是难以避免,届时可能就更为吃力。试想一下,当前实体经济固然缺乏资金,放开存贷比之后,如果银行与企业的商业行为以及激励模式没有本质改变,资金仍旧会首先满足关系客户的需求,也就会源源不断流入得到各级政府信用背书的各类前景可疑的项目、各类僵尸企业乃至过剩产能行业。

当这些实体经济的过剩产能积累发酵酝酿到债务风波的临界点,这才是最为值得担忧之处,而银行无论股权如何分布,其冒险的结果最终往往都是全社会承担,这是比起股市泡沫更为令人担忧的隐性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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