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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26 December 2014

劉嘉美/打開政治想像力

上:民間力量
本屆臺灣地方選舉不可忽視的重要之處,就是公民社會示範了強壯豐沛的社會運動,得以推動更成熟的選舉政治。回望馬來西亞,選舉制 度充滿弊病、資訊不透明,金權政治腐敗,民主化過程步履蹣跚。參考臺灣公民團體的工作,在直接介入選舉以外,仍有許多可著力之處,包括各種選舉制度改革, 如下修投票年齡,可作為鬆動世代政治版圖、啟動青少年力量的新策略。

臺灣九合一選舉結果令人驚艷,過去傳統票倉失零、僵化的政治版圖有所翻轉。國民黨的支持度固然大幅下降,民進黨卻未有因此吸納更多支持。它既反映了 選民對執政陣營累積的不滿,投下一張張「懲罰票」,同時近年來活躍的社會運動也成就了一股不能忽略的動力,使得公民以新的視角檢視政治。
被遺忘的政治權利:罷免權
近年臺灣社會先後經歷了大埔事件、洪仲丘案、太陽花運動,人們越看清楚政府和議員們在追求政黨和財團的利益下,將公共利益拋諸腦後。競選承諾未能兌現、選前的卑恭屈膝到選後的傲慢冷漠,選民在當中是否全無角色?
臺灣憲法賦予公民創制、複決、罷免、投票的四大政治權利,然而除了投票權以外,前述四項權利皆未真正落實。沒有罷免權,問責政治難以完善,議員當選後就等同「過海成神仙」,選民全無制衡的武器,即使眼見當初選出的議員違背民意時,也只能無奈地等待下次選舉才能把他當掉。
自太陽花運動後,一批活躍的網民在全臺各地發起「割闌尾(藍委)計劃」,向爛議員開刀,重新啟動公民的罷免權。他們到不同地區,進行罷免程序的解說活動,鼓勵選民聯署提案,啟動罷免程序。
民間反應熱烈,在投票日共徵集了過萬份連署提案。針對三名立法委員蔡正元、吳育昇、林鴻池的罷免工作,現已通過第一階段的2%選舉人提議部份,並經選委會通過審查,目前正開展第二階段的收集選舉人連署。
在臺灣歷史裡,從未有議員曾被公民罷免,這與罷免制度極高的連署門檻不無關系,但不能否認的是,「割闌尾行動」開創了新的嘗試,已對幾名面臨罷免危機的立委構成壓力,並同時喚起監督議員表現的熱情。
下修投票年齡 實現世代正義
選舉前夕,公民團體舉辦了臺灣首次的「全國青少年投票日」,在不同地區設立實體票站,讓16至20歲的青少年能出來投下首張選票。在臺灣現行制度, 需滿20歲才能投票,23歲才能參選。以20歲為投票門檻,差不多位列全球民主國家之末。觀乎國際標準,佔八成八,共216個民主國家都將投票年齡定為 18歲,甚至有的投票年齡更低至16歲。
發起者有感於掌有政治權力者多為中老年社會菁英,青少年在決策過程鮮有角色,他們總是與「問題」掛勾在一起,政治人物的責任是「解決」青年問題。在這樣的政治格局下,青年的真實訴求和聲音如何被聽見?
這群不被承認的「首投族」除了以模擬選票投給心儀的候選人外,同時也就「下修投票年齡」進行表態。要是他們有實質的投票權,政治權力的版圖也許真能 翻轉。目前年齡介於16-20歲的臺灣人口達150萬,從選票上的考量,確實是一群不可忽略的聲音。青少年不甘在政治場域中被消音,試著透過這次投票,以 行動作表態,要還一張世代正義的門票。
當要考量投票給那位候選人時,候選人所屬政黨及其個人形象特點成為了主要考慮因素。可是,對選民來說,對於候選人(特別是尋求連任者)過去的表現、議會的出席率、提案、發言質詢、議案的投票取向、問政的專業性等,又是否了解清楚?
設立全民監督平台
公民監督國會聯盟(簡 稱「公督盟」)透過整理大量有關議會的繁瑣資料,建立電子平台,如「國會online」手機應用程式、議員表現評鑑、組成國會觀察團等,讓民間可以有不同 程度的參與。透過架設網上平台,輸入議員名字,就能清楚查到會議出席率,曾提過什麼議案等,他們並將表現強差人意的議員列入「待觀察名單」,發動全民觀 察。
廉潔是優質民主不可缺少的養份,臺灣的《陽光法案》要求公職人員申報財產和迴避利益衝突,惟現實是,公職人員仍可以收取「政治獻金」規避收受賄賂的 罪名,因此民間成立「開放政治獻金小組」,到監察院翻查資料,細閱各議員和公職人士的會計報告,梳理金權政治裡的利益關系,打破黑箱政治獻金的腐敗風氣。
我們經常提及監督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但如何監督代議士也是需要學習的。公督盟正是將監督的工作變得更普及、更容易進入。公民持之有效的監督也迫使議員們要「交足功課」,不能只透過良好形象等門面功夫矇混過去。
媒體高度集中在臺北市長選舉,也將焦點放在候選人醜聞和花邊新聞,在這樣的媒體生態下,選民能否了解候選人政見?從來,要接觸並與市長候選人直接對話,似是遙不可及的事,但也因為網路的便利,使直接詢問討論變得可能。
民間團體「沃草」(Watchout)架設了網上平台「市長,給問嗎?」讓網民提問,然後票選出重要問題,候選人可就問題的受歡迎程度回答,網民參考候選人的回答給予評分、評語。在此之前,沃草亦長期設有「國會無雙」的網上平台,以「賽事直播、場邊焦點、觀賽重點、立院小知識」等有趣的角度,引導公眾看議會辯論。
回望馬來西亞的情況,在選舉制度充滿弊病、資訊的不公開不透明,腐敗的金權政治都使得民主化過程走得步履蹣跚。然而,參考臺灣公民團體的工作,可見 在直接介入選舉以外,仍有許多可著力之處,包括各種選舉制度的改革,例如下修投票年齡是否可作為鬆動世代政治版圖、啟動青少年力量的新策略?
又,能否在平日收集整理議員的出席率、發言和提案,增加對代議士的可監察性,讓選民評鑒議員?這些工作都需要持之以恆的苦功:繁瑣的資料整理和不間 斷的宣傳工作,只要成功開拓空間,就可降低政治參與的門檻,讓更多人進來。這次臺灣地方選舉,有其不可忽視的重要之處,就是公民社會示範了強壯豐沛的社會 運動,得以推動更成熟的選舉政治。他們甚至並非來自過去舊有的社運團體和知名的社運人士,有的只是一個個活躍的網民和參加者。

下:臺灣選舉觀察

隔岸觀火,這次選舉某程度上打破了臺灣舊有家族式政治的壟斷格局,雖未足以翻轉基層政治結構中緊密複雜的裙帶與利益紐帶,惟相對 於社會發展、民主進程處於不同狀態的馬來西亞,臺灣的選舉經驗諸如政黨內部初選機制、開放參與平臺、社運作為參政的第三股勢力和去意識形態化,均有值得參 考之處。

隔岸觀火,這次選舉某程度上打破了臺灣舊有家族式政治的壟斷格局,雖未足以翻轉基層政治結構中緊密複雜的裙帶與利益紐帶,惟對於社會發展、民主進程處於不同狀態的馬來西亞,臺灣的選舉經驗有何值得參考之處?
黨內初選機制:民調vs黨員互選
代表國民黨的臺北市長參選人連勝文在這個藍營基地中大敗,原因紛雜眾多。如此戰果,也許有人回過來問,何以國民黨派連出戰此等重要職位?該黨沒有更好的人選?相對的,何以民進黨願意讓出空間,造就這次歷史性的在野聯盟整合,讓柯文哲這政治素人能代表出戰?
這與兩黨的提名機制有關,兩黨在提名前均設黨內初選機制,有意出選的黨員先進行內部競爭,從而推舉更有勝算的候選人。
不同的是,國民黨以黨員投票推出候選人,民進黨則以民調成績作為判斷準則。這區別使得前者要積極拉攏黨員,爭取黨元老和權力中心的支持,這也容易激化黨內派系競爭,導致最終出線者無法統合團結各派系。
以民調作為準則,競逐提名者需要在初選前,進行公眾宣傳、建立形象,爭取選民認同,宣傳工作從黨內走出公眾,這避免了政黨推出缺乏群眾支持的候選人,也變相將競選工作提前進行。
在初選期間,正是因為代表民進黨的姚文智與柯進行三場公眾辯論後,民調不敵柯文哲,因此協調出這位無黨籍素人代表在野聯盟參選。
以民調代替黨內初選,更能體現候選人在選民之間的認受程度,這亦對於長年在地方深耕的候選人更有利,也能超越黨內的派系格局。在馬來西亞,各政黨缺乏初選機制,候選人的提名權多掌握在黨內中央高層領袖手上,甄選過程亦有欠透明和參與性。
這樣的危險性在於,欲參選者即傾向接近取悅黨高層,一旦層誤判地方形勢和選民取向,敗選風險必然增加。對民聯而言,缺乏初選導致三黨失去客觀標準,議席協商過程更多是力量角力,較易使各黨出現矛盾,產生合作危機。
開放政府,權力下放,參與式成為潮流
過去傳統政治格局,多倚賴強人領導,但這次選舉中,不少候選人引入了審議式民主的元素,強調權力下放,開放參與平臺。不管是柯文哲提出的民選局長、或綠黨的全民制政綱等,都強調選民的參與角色。
臺灣選民從過去經驗中,認識到不論那個政黨獲取權力後,若缺乏監督同樣會變質。經歷過菁英的背叛和權力膨脹後的傲慢嘴臉,使得人們不再對強人政治有太多的幻想,政治不應是英雄拯救蟻民的戲碼。
這反映的是選民期望的轉變,同時,讓政黨和政治領袖保鮮的最佳方法不是崇拜,而是監督。好領袖需要人民嚴格的訓練,良性的政治需要人民親自參與,而非只停留如消費者的角色:「我投票給你,你要替我完成什麼什麼。」
代議士與選民的關係得重新的介定和摸索,這也是馬來西亞政治需共同思考和練習的。在選舉以外的時間,掌有權力者應先建立開放參與的平臺,讓資訊公開透明,將地方決策如預算案納入更多的共同審議元素。
社運參政的第三股勢力
不同的是,臺灣已經歷政黨輪替,因此,在這基礎上呼喚選舉不應是爛蘋果之間的選擇,也不應視為政客間奪權的競技場,而是人們有權選擇更好的政治,帶 動更理想的政治形態。這股第三勢力,非來自傳統政黨、有的是長期在社運耕耘,也有來自太陽花運動的活躍青年,他們沒有政黨包袱,也不必向地方派系與財團賣 帳,因此有條件提出更進步、更有力度的改革議程。
在馬來西亞,若以第三勢力的姿態介入選舉,想必惹來削弱反對力量的爭議。在現有選舉制度,無黨籍人士勝選機會微乎其微,但社運團體在選舉過程中能否有更多的介入角色?
如長期關注性別權益的「婦女新知」密切注意候選人的言論和觀點,對於性別歧視的言辭,不論那個陣營都會提出抗議;同時,也提出多項性別政綱,要求候選人簽署,當選後則持續跟進監督。
又如「都市更新聯盟」長 期關注土地使用和都市更新的議題,提出只租不賣的社會住宅來解決當前的房屋問題,過去從未有人提及社會住宅,但這次選舉,城市選區的候選人紛紛附和興建社 會住宅。選舉前,他們發動露宿帝寶外(臺北市區最貴豪宅),甚至使得連勝文要搬出來迴避示威者。這些鮮活的例子都證明民間團體在選舉中能有更多的角色和影 響力。
去意識形態化(統獨問題)
這次臺灣選舉,將更多焦點放在市政和市民的具體問題,其一是此乃地方層級選舉,其二是選民期望具體的地方社會問題獲得重視,回到本土語境和結構進行討論,而非停留在統獨意識形態的爭拗。
國民黨示範了試圖以炒作統獨議題,企圖喚起藍營基本盤回歸,是失敗的誤判。即使在藍營傳統地盤的臺北市,這招不但失效,甚至使得藍營支持者轉向,反映了這次選舉以實務取向,選民期待候選人能直接回應當下問題,而非只在形而上的立場爭論、或製造假想敵撕裂社會。
馬來西亞民主化的發展歷程中,種族與宗教的討論總是反覆地被消費,特別是執政者面對危機時、急欲召喚其基本盤時,炒作種族和宗教議題成為必要技倆。 對此,唯一的出路就是選民的不賣帳,要讓執政者知道,那些挑起民間敵對、撕裂社會者,要付出被民意唾棄的代價;更重要的是,迫使執政者直視當下社會問題, 並為此負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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