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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25 June 2014

美国之音 | 何清涟:香港民间公投考验北京的政治智慧

6·22日香港占中全民投票突破70万人,北京显然低估了港人向往民主政治的热情,其应对方式有点失据,一是不让国内报道,采取鸵鸟政策;二是对香 港民间公投持激烈批评态度,比如国务院港澳事务办公室发文指:“在香港特别行政区进行任何形式的所谓‘公投’均没有宪制性法律依据,是非法的”。
*北京为何迟迟不定出普选时间表?*
香港此番民间公投实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97“回归”之后香港人民与北京政权矛盾的总爆发。本文且讨论民间公投是否非法。
1997年主权移交后,随着北京对香港控制日益严苛,政治争议渐多,多数都涉及《香港基本法》架构下香港民主发展的问题。当香港占领中环运动要求普 选权的要求日益强烈之时,国务院新闻办于今年6月10日发布《“一国两制”在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实践》白皮书,强调作为单一制国家,本源性的权力在中央政府 手中,中央授权香港,享有高度自治,但还有很多没有授予的权力都操持于中央。一些大陆官方学者很不客气地就此发言说,香港要求普选权,是因为“没认清自己 的地位”,挑战中央政府。香港人本来就已经对香港大陆化非常郁愤,这份白皮书的倨傲不仅没能让香港人驯服,反而激发其参加公投的热情。
香港人要求普选权,其实是要求落实《基本法》。《基本法》中第45条及第68条分别阐明,行政长官和立法会议席要根据“实际情况和循序渐进的原 则”,以普选为目标。香港回归至今已17年,就算是以蜗牛爬行的速度“循序渐进”,也应该进入普选阶段。中央政府但凡有一丁点落实《基本法》的诚意,至少 应该给出一个三两年内实行普选的时间表。但是,北京不仅没有给出时间表,反而发表了一份咄咄逼人的《白皮书》,原因何在?
首先,这是由共产极权统治的禀赋所决定,极权政治从来容不得异端,连人的思想都想“格式化后重新输入”,更不用说统治区域内治理形式的异质化。其 次,香港已经“回归”,在中共眼中,这种“回归”就意味着与大陆日渐同化,将“50年不变”提前改为15年不变并无不妥。大陆还在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如果 允许香港普选特首,其他省份的‘寻衅滋事者’将会群起效尤。在6·22投票后次日,《环球时报》即发表《香港非法公投人再多 也没13亿人多》,称6·22公投是一场 “闹剧”,香港只是中国一个特别行政区,无中央授权不能搞公投,“如果中国各地都搞类似公投,岂不天下大乱”?
*中国地区性《白皮书》是治理危机的产物*
近十多年来,北京除了就“司法改革”等专门领域颁布各类《白皮书》之外,对行政区颁布《白皮书》只有三地,即西藏、新疆与香港。这三个地方有个共同 特点,即对中央政权的离心力日益增强。关于西藏的白皮书有两份,即《西藏自治区人权事业的新进展》(1998年首发,2006年在人民网重新刊登)、《西 藏的发展与进步》白皮书(2013年10月),主旨是讲中共如何让西藏人民从落后的农奴制下获得“解放”,西藏进入现代社会,经济获得巨大发展。《新疆的 历史与发展白皮书》于2010年颁布,显然是出于应对2009年乌鲁木齐“7·5事件”发生的内外宣需要,主题集中在领土主权与东突厥斯坦问题的由来,以 及中央政府如何帮助新疆少数民族在教育科技、经济生活获得进步。
西藏、新疆《白皮书》的发布,与其说是中央政府矜夸功劳,不如说是因为这些少数民族地区发生了严重的治理危机。如今香港获颁中央政府专题《白皮 书》,当然也是因为近年来香港人对中央政府的认同大幅下降。这些《白皮书》最重要的功能是宣示中共政府的意旨,并不在意《白皮书》所涉地区人民对中共统治 的真实感受。研究这些地区人民的真实生活状况,可以发现,我们不能将这些地区民众的自述与《白皮书》折衷比照,从而得出所谓的“客观事实”,因为二者之间 的矛盾含有深刻的价值观的冲撞。以这三份白皮书为例,中共既不可能理解达赖喇嘛及藏传佛教在藏人生命中的意义,也不可能理解香港人为何无法忍受沦为“大陆 同胞”的生活。对于高度物质主义的中共来说,当年对香港“50年不变”的最形象概括就是“回归以后马照跑,舞照跳,不会改变香港人民的生活方式”;至于港 英时期香港人民曾享受的新闻自由、出版自由等,在北京政权眼中,根本无须加以尊重,因为中央政府本来就打算在“回归”后逐步褫夺。
*北京为何在意香港民间公投?*
对香港民间6·22公投,与其说北京在意其是否“合法”,还不如说北京恼火香港人民这种挑战姿态。香港特首的“选举”,多年来经选举委员会投票产 生,该委员会由38个“界别分组”选出来的800名成员组成。这些委员们不管心目中有没有自己中意的特首候选人,但最后都得服从这一“共识”:选一个北京 中意的特首,否则没得商量。
自1949年以后,香港事实上存在一明一暗两个权力中心,“回归”之前,明的是港英政府,暗的是“新华通讯社香港分社”(对内称“港澳工作委员 会”,我在深圳市委工作时,同事戏称其为“中共香港市委”)。关于这个机构的主要业务,许家屯(原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与《文汇报》总编辑金尧如因“六 四”与中共决裂后,在他们的回忆录中有详细记述。香港“回归”后,新华社香港分社于2000年重组,只担任官媒老大,结束其政治使命;同时从中共港澳工作 委员会分拆出一个中央人民政府驻香港特别行政区联络办公室(中联办),成为凌驾于香港特区政府之上的权力中心。
中共接手大陆之时,在大陆采取的是打击、消灭原有社会精英,扶植下层参与新政权;但在接手香港时则采取了完全不同的作法,主要笼络上层并给予亲北京 商界人士在大陆的发展(即牟利)机会,通过控制香港精英阶层,达成对香港的治理。“回归”前及初期,香港中下层本来并不关心政治。在中共眼中,他们有饭 吃、有工作机会就行,很好对付。
但近十多年以来,香港经济发生深刻的变化。自70年代以来,香港赖以支撑经济发展的四大产业当中的电子、制衣与玩具业早就迁往珠三角,只剩下一个珠 宝业;原来的转口贸易中介地位因中国加入WTO而逐渐丧失,只有离岸金融这种灰色业务大发展,以至于香港现在沦为大陆商人、官员的主要洗钱中心。可以说, “回归”后的十多年就是香港由原来的亚洲“四小龙”之一沦为大陆的经济附庸,中下层香港居民的就业受到严重影响,年青世代普遍感到无出路。也因此,香港民 间社会逐渐觉醒,成为中共不得不面对的一支社会力量。现在,香港人怀念港英时代的自由及身为“四小龙”之一的丰裕,对北京的不满日益增加。以上就是此次公 投产生的大背景。
香港人多年来有过多次大规模集会游行,远的有1989年支持北京学运和抗议“六四“屠杀的游行,近有为邵阳异议人士李旺阳冤死的大规模抗议,此外, 每年维园都点燃纪念“六四”的烛光。但这一次的抗争性质不同了,香港人为争取自己的普选权而表达出独立于北京的强烈声音。北京就算不愿意立刻回应香港人民 的要求,也应该考虑履行《基本法》的承诺,定出实现普选的时间表。在政治博弈中,妥协让步其实不代表软弱,而代表一种成熟的政治智慧与政治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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