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曾母暗沙不是中国领土的最南端
——浅谈曾母暗沙的历史与法理
近日，中国媒体高调宣布，中国三艘军舰在1月26日驶往曾母暗沙巡航，并在此宣示主权
。这个报道引起马来西亚的传媒的激烈反应，而马来西亚海军随后澄清，中国巡航的地方不是曾母暗沙，而是其北方几百海里以外的公海
。无论如何，这是中国和海上邻国在领土领海冲突的新篇章，再次挑动邻国对中国单边行动的不满。中国在设立东海防空识别区和实施南海海南渔业规定之后在海疆上再一次触动了邻国早已敏感的神经。
从小到大，我们都接受过一个必修的地理教育：伟大祖国的最南端在北纬四度左右的曾母暗沙。小时候没有什么分辨能力，于是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这个理论。但是后来就感到有疑问，怎么明明是水底的一块石头就变成了中国的领土呢？大概很多中国人的认知历程与疑问都相仿。
曾母暗沙位于马来西亚加里曼丹岛的大陆架上，距离马来西亚的海岸线只有80公里左右，相当于43海里。而它距离中国大陆极为遥远，即便距离海南岛最南端也
有870海里，是距离马来西亚海岸线的20倍。当然，最重要的是，它不是什么岛屿，而仅仅是距离海平面还有22米之深的一块大珊瑚。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中国在古代就知道曾母暗沙。这个暗沙是英国人发现的。在19世纪中，英国海军水文测量局在南海进行详细的考察，在地图和水路志上第一次记录了这个暗沙。它的名字叫James
Shoal，是以英国探测人员来命名的。因此，英国是首先发现而且首先命名这个暗沙的国家。
1933年，法国宣布拥有南沙主权。在这个刺激下，在1935年中华民国政府由内政部进行了第一次地图开疆。他们的方法是把英国人的海图和水文志翻开，把
上面所有这个地区的岛屿、沙滩和礁石等都安上一个中文名字，然后宣布这是自己的领土。我们之所以能够有把握地这么说是因为：第一，中国当时没有进行任何的
考察行动，甚至连详细的资料调查也没有；第二，在当时公布的“岛屿”中有20多个是在当时的英國海图上有，但是后来被证实是不存在的，中国的错误和英國的
一模一样
；第三，内政部对这些“岛屿”的命名和英國海图上的惊人地一致，这些翻译有的是意译，比如North Danger
Reef翻译成为北险礁，有的是意译，比如Spratly Island被译为斯普拉特利岛。
这时James
Shoal也进入了内政部官员的视线中，并根据英文的发音翻译为曾母滩。为什么一块在水底下20多米的珊瑚会幸运地被安坐在上千公里之外的办公室里面的尊贵的中国公务员看上呢？据推测这原来可能是一个翻译的问题
。
在英文里面，Shoal这个词汇是指的是海里面一个浅水的区域，如果水手在远处观察，就会看到浪花会在这个区域向上涌，由此知道这里是一个危险的浅水区。
但在中文，这个词不恰当地翻译成“滩”。在中文里，滩是指沙滩，因此，shoal这个词很容易被中国人误解为是海平面以上的沙滩。这些公务员可能就因此而
误解了这个地方是一个沙滩，加上他们中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这个James
Shoal，于是在国际法上不能视为领土的一块大珊瑚就这样被堂而皇之地刊登在内政部的公告之上。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中华民国的这次地图开疆都是不合法的。首先，中国没有经过调查去确定这些岛礁的历史与现状。如果对照日本兼并大东岛的过程，我们就
会发现中国的地图开疆是非常草率的。日本为了确认大东岛为无主地，经过再三登岛考察，最后才得出岛上并无人烟，亦没有国家管治之痕迹，最后才加以兼并。而
中国在对南海诸岛声称领土之前并没有对任何一个岛礁进行考察，当时也没有研究去论证中国对这些岛屿的“历史权利”。实际上这时除了南沙6小岛早有法国声称
主权之外，黄岩岛无论在历史证据还是在实践中都属于菲律宾，曾母暗沙根本就是水下的大石头，中国也照样声称主权不误。其次，而中国政府也没有前往任何一个
岛屿去宣示主权，而这正是宣示主权意图的必要条件。最后，中国政府更不用提在这些岛屿上没有任何的有效管治，中国的海军还不知道能走多远呢？因此，在国际
法而言，中国通过地图开疆的单方面主张并不成立。
对于曾母暗沙更是如此，曾母暗沙是水底的一个构造，在国际法的实践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把这种珊瑚礁视为领土。何况曾母暗沙是英国皇家海军发现并命名的，民国政府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就算从历史权利来看，也是英国人最有资格声称其主权。
二战之后，中国民国政府又进行第二次地图开疆。这次比上次要好一些，总算有战舰前往南沙宣示主权，并在当地留下兵驻守，达到了声称主权的两个条件。也把很
多岛屿的名字换成了中国式的名称，曾母滩也变成曾母暗沙。但即便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战舰也没有到达曾母暗沙，后来也没有战舰到此地巡逻。因此，即便不考
虑曾母暗沙不符合领土的条件，中国对曾母暗沙的主权要求仍然难说满足。
这次地图开疆的具体表现是在南海地图上画了一条不明所以的U型线。当时中国称为十一段线，后来共产党后来改变为九段线。这条线从来和直到如今都没有明确的
法律意义，也没有明确的坐标。中国政府到现在也无法对这条线作出公开的说明，国内的专家对这条线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意见纷纭。因此这条线也不具备任何的法律
效力。但是这条线把曾母暗沙也包括进去了，进一步确定了曾母暗沙是中国的“领土最南端”。有趣的是，两个附近的暗沙，原先在国民政府的名册之上，不知怎么
回事没有被这个九段线包括，后来在中国大陆的名册上被剔除了。
1978年，马来西亚宣布根据联合国《大陆架公约》拥有200海里的大陆架。在1980年在南海南沙群岛南部进行巡航并宣示主权，曾母暗沙也在其中。事实
上，在更早的的70年代，马来西亚已经在南海大陆架上开发石油，其中一个油田就在曾母暗沙北部不远处。可以说马来西亚在70年代已经对曾母暗沙行使了权
利。而中国第一次到达曾母暗沙还在1983年。
1982年，联合国第三次海洋会议上，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签订了《国际海洋法公约》，公约第一二一条第一款规定：岛屿是四面环水并在高潮时高于水面的
自然形成的陆地区域。这是对长久以来国际习惯的一个明确的确定，这就是：在自然状态下不冒出水面的暗沙没有作为领土的资格，更没有得到领海、经济专属区和
大陆架的资格。
因此，根据这个联合国国际法，曾母暗沙自然就不可能作为领土了。然而中国在海洋问题上一再坚持为国际社会所诟病的两点：第一就是不遵守自己也签订并承认的海洋法公约，第二就是双重标准。
比如在低于水面的暗沙不能成为领土的问题上，中国就是双重标准的很好例子。在和韩国有争议的东海苏岩礁问题上，中国坚持作为水下暗礁的苏岩礁不是领土。但是在南海问题上，中国却坚持比苏岩礁更深的曾母暗沙是中国的领土。这岂非双重标准得可笑？
那么如果曾母暗沙不是领土，那么它属于谁呢？根据国际法分析，曾母暗沙更应该属于马来西亚。这里的原因有好几个：
第一，从海图可以看出，曾母暗沙事实上远离南沙群岛的岛礁群而在加里曼丹岛的大陆架上，是一个独立的构造，在地理上根本不属于南沙群岛。在这里要补充一个
注释，在国际上南沙群岛的范围根本没有统一的标准。曾母暗沙属于南沙只是中国单方面的说法。比如说，中国常说越南主张整个南沙群岛的主权，但事实上越南并
没有主张曾母暗沙。在南海地理权威Prescott的南沙地理描述中，曾母暗沙也不在南沙群岛之内
。
第二，曾母暗沙距离马来西亚海岸只有43海里，比它和任何一个能露出水面的南沙群岛的岛礁的距离都要近。即使所有南沙群岛都属于中国，按照等距原则划分海界，曾母暗沙仍然属于马来西亚。
第三，曾母暗沙位于加里曼丹岛的大陆架上，和南沙群岛位于盆地上的构造不同。按照大陆架延伸的原则，即使所有南沙群岛都属于中国，曾母暗沙也属于大陆架国家马来西亚。
第四，中国在东海划界中认为韩国的半岛和日本的岛屿无法享受和大陆一样的划分海界的权利，按照这个标准，即使所有能露出海面的南沙群岛诸岛都属于中国，这些极为细小的岛屿也不应该和加里曼丹岛这样的大岛屿享受相同的权利，曾母暗沙更应该属于马来西亚。
因此，无论从国际法还是历史看来，曾母暗沙都不是中国的领土。这点是中国无论多少次派军舰去“宣示主权”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中国理应在国际法的基础上，和平地与邻国解决领土和领海的纷争，而不应该通过单边行动去破坏国际法以及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from 黎蜗藤的历史博客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2ed3c30101jf6t.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