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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18 October 2013

离乱,叙利亚难民的异乡漂泊

约旦马弗拉克——今年春天,韦达德·萨尔汗(Wedad Sarhan)在家中阳台上给植物浇水,看着这些植物在度过冬季之后重现生机,她觉得十分开心。小小的阳台上充满了茉莉花的甜美香味。八年前栽种的杏树首次开出了花朵。
几分钟后,一枚火箭弹在阳台上爆炸。韦达德当时站在屋里。她的两个孙女在爆炸中受伤。她们的父亲哈桑(Hasan)立即将一个女儿送到附近的诊所,但他没有意识到那个被埋在衣服堆下面的女儿伤势更为严重。
韦达德找到了她。“我扯着她的衣服把她拖了出来,”她回忆称。“我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开始喊,‘腿没了!’”
当天晚上,萨尔汗一家逃离了位于叙利亚西南部的家乡——德拉,跨越边境来到了约旦,三代人沦为难民。这个大家族已经因为叙利亚内战变得支离破碎,现在又被迫分散在约旦和叙利亚两地。
如今,与其他涌入这个越来越不友好的地区的叙利亚难民一样,来到约旦的萨尔汗家制定了一个模糊的计划,要回到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家乡。然而就在距离这里仅半小时的车程地方,无情的战争仍在继续,迫使萨尔汗一家在这个新家中重新开始生活。
他们不安地摸索着这个新地方,心怀忐忑地将孩子送到新学校读书,勉强做起新生意。他们通过简短的、时断时续的手机通话了解留在叙利亚的家人的最新消息。
“我 们家的故事只是众多故事中的一个,”韦达德的长子努曼·萨尔汗(Noman Sarhan)说。“你会发现有些叙利亚家庭的经历没我们惨,还有一些家庭的遭遇则更加可怕。但几乎所有叙利亚家庭都有一些共同点:有亲属遇难或受伤,被 拘禁或被通缉。每个家庭都在经历苦难。”
到目前为止,内战已经致使逾200万像萨尔汗一家这样的叙利亚人逃至中东,甚至是欧洲地区。
在马弗里克以南大约40英里(约合64公里)的地方,也就是约旦首都安曼,韦达德·萨尔汗与一个受伤的孙女待在一家康复中心。作为一个乐观主义者,她起初还挺高兴的。但在细数家族的损失时,她变得十分忧伤。
她 的两个孩子和九个孙辈在约旦很安全。但还有六个孩子和21个孙辈仍然困在叙利亚。一个女儿与家人搬到了一所废置房屋,另一个女儿则在尚未建成的房屋里避 难。最小的儿子最近被狙击手击中了左腿。另一个儿子因为从事反抗活动遭到政府军的通缉,正在逃亡。还有两个儿子被拘禁,其中一个被关在大马士革的军事监狱 里。韦达德表示,她已经八个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而她的丈夫——62岁的侯赛因(Hussain)目前被困在家乡,躲在一个由反政府武装掌控的地区,那里经常受到炮弹和火箭弹的攻击。由于担心家中被洗劫,他拒绝离开。
战事出现缓解的时候,他有时会爬到附近的小山上,寻找手机信号。他在挂断电话之前问他的妻子,“我很好,大家还好吗?”
长子的负担
38岁的努曼·萨尔汗说了一个笑话,“约旦人都去哪了?”这个笑话在逃至马弗拉克的叙利亚人中间广为流传。
大 多数叙利亚难民并没有前往营地,而是来到了马弗拉克等城市,马弗拉克的人口翻了一倍,达到25万人。由于享有勤劳、机智、擅长做生意的名声,很多叙利亚人 都已经找到工作,有时会抢走约旦人的工作机会。还有一些人则开始做生意,包括努曼和他的妻子菲达(Feda)。菲达最近靠着一位表亲投的2.5万美元(约 合15.2万元人民币)开了一家发廊。
努曼是萨尔汗家中第一个跨境进入约旦的人。13个月前,他带着妻子和孩子来到约旦。他们一直住在安曼的一个公寓里,几个月前将房子转交给他的弟弟哈桑,好住的离他受伤的女儿所在的康复中心近一些。除此之外,菲达·萨尔汗在马弗拉克还有亲人,庞大的叙利亚人口成了一个商机。
“我不愿意在约旦做生意,”努曼·萨尔汗说。“我不想在这儿定居,但我需要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在叙利亚战争之前,努曼是大马士革机场的一名飞机维修工。
作为家里的长子,努曼从小就明白照顾兄弟姐妹是他的责任。
但像现在这样照料弟弟哈桑和其他亲人,可能会把他拖垮。在战争的形势变换中,努曼和他的国家都看不到什么出路。
一位母亲的痛苦
57岁的韦达德忧心忡忡。她的丈夫已经两天没有打电话了,这说明德拉地区的战事还在继续。目前还没有三儿子的消息,就是照理应该仍被关在大马士革的军事监狱里的那个儿子。
但有些令人宽慰的消息。在数月没有联系后,她的两个女儿中小的那个终于得以看望去年被拘禁的五儿子。他没什么事——并松了一口气。
韦达德说,“我儿子以为我死了。”想到儿子因此感到十分痛苦,韦达德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她的儿子们表示,母亲现在给人感觉把保护孙女杜阿(Douaa)当成了一个使命,火箭弹攻击致使杜阿失去了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当时杜阿只有17个月大。她已经成功地接受了两次手术,现在他们在讨论给她装一条假腿。
对叙利亚造成严重影响的这场战争于2011年3月在德拉爆发。当时,一群男孩在学校的墙壁上喷涂反政府涂鸦,被阿萨德的军队逮捕和虐待,由此引发了抗议。
过去,韦达德的儿子都对政治不太感兴趣。但是,与德拉的很多人一样,他们很快加入了反政府运动,虽然没有直接加入武装斗争,但却在帮忙组织抗议。
儿子的不幸
29岁的哈桑·萨尔汗是六兄弟中唯一没有参加反政府运动的人。
“我只想照顾妻子和孩子,”他说。“我见过他们是如何对待参加革命的人的。我不感兴趣。”
目前,哈桑和妻子拉玛(Lama)还有他们的孩子住在安曼的一套房子里,房子建在一个山石颇多的山腰上。他会乘城市公交送大女儿上学,除此以外,他很少出门。他也很少与住所附近的其他叙利亚难民打交道。
“这附近有一个叙利亚男人,一条腿没了,”哈桑点起一支烟,说道。“我们该谈论什么呢?‘我女儿断了一条腿,你也断了一条腿。’”
虽 然安全,但是在安曼的和平中,哈桑和拉玛仍然感觉怅然若失。他总说想在杜阿学会用假肢走路之后回到叙利亚,回到德拉。那里有充足而免费的水,盛产水果,生 活轻松。他的脸突然恢复生气,双眼圆睁,嘴角浮现少见的微笑。他来约旦才仅仅几个月,所以叙利亚的吸引力仍然很强,另外或许因为他擅长蒙骗自己的记忆,魔 术般变出了一个早在31个月、10万人丧生之前就消失了的生活。
哈桑·萨尔汗的住所阳台也朝西,山谷对面有个巴勒斯坦居民区,建在另一个石头很多的山坡上。1967年后,巴勒斯坦难民来这里定居,此后便再也没有离开。
诺曼·萨尔汗几个月前曾住在哈桑家里。他说;“我一年前来这里的时候,其他叙利亚人和我都开玩笑说,我们三四天之后就会回家,最多一个月。现在我们开玩笑说,会不会15年后我们还在这里,然后跟巴勒斯坦人一样还在说回家的事。”


翻译:许欣、陈柳




from 纽约时报中文网 http://cn.nytimes.com/world/20131018/c18refuge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