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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31 October 2013

从生物学和社会文化角度看毒品问题——第27届心灵与生命研讨会第三天

 
 达赖喇嘛尊者在第27届心灵与生命研讨会上
10月30日,星期三,第27届心灵与生命研讨会进入第三天。今天讨论的是从生物学和社会文化的角度来看当代毒品泛滥的原因。今天上午的 主讲人诺娜•沃尔科夫博士昨天刚刚赶到达兰萨拉,昨天下午出现在会场上,她说一口有鲜明外国口音的英语,看来她不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可是会议资料中对她的介绍却表明,她是美国国家药物滥用问题研究所的主任。她所领导的研究所是当今世界对毒品问题的研究最权威的机构。国家药物滥用问题研究所隶属美国国家健康研究所(NIH),是美国政府卫生部下属的机构,主要职责是生物医学和健康有关的研究,美国政府对疾病的研究经费主要是通过NIH下达。诺娜•沃尔科夫博士开拓了利用大脑显像技术(Brain  Imaging)来研究毒品对人类大脑的影响,从而了解毒品成瘾的生物学机制。她发现并指出,毒品成瘾对大脑造成生物性损害,事实上毒品成瘾是一种大脑疾病,应该针对成瘾的机制来寻找预防和治疗这种疾病的办法,而不是简单地把吸毒视为行为和心理问题,更不应把吸毒者当作罪犯关进监狱。

这位女士瘦小精干,一头蓬松的金发,两眼炯炯有神,虽然始终面带微笑,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势。她在专业领域里一定颇有权威,会议资料介绍她曾得到多个专业奖项,被《时代》杂志选为“影响我们世界的100个领头人”之一,被《新闻周刊》选为“世界上应予以注意的20个人”之一,被《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选为年度革新人物。
 
她的说话口音引起了我对她的好奇,晚上上网一查,维基百科对她的介绍第一句话却不是她的专业成就,而是她的家庭出身。她出生于一个大名鼎鼎的俄国革命者家庭,提起她的曾外祖父托洛斯基,研究中共党史的人恐怕无人不知。诺娜•沃尔科夫博士的父亲是托洛斯基的外孙,她和她的三个姐妹都是在墨西哥长大的,她们的曾外祖父就被斯大林派来的杀手暗杀在她们长大的那座房子里。可以说诺娜是在“革命”的阴影中长大成人的。她在国立墨西哥大学取得医学学位后,在纽约大学深造。她的口音原来是俄语和西班牙语的影响。身为俄国革命家托洛斯基之后的诺娜担任美国国家药物滥用问题研究所主任已有十年。

沃尔科夫博士是第一次参加和达赖喇嘛的科学对话。虽然她要谈的是她的专业,她的题目是她多年研究的强项,达赖喇嘛尊者是这方面的非专业人士,可是第一次和达赖喇嘛面对面地谈话,她仍然掩盖不住地激动和紧张。照我们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是,尊者有极强的“气场”。藏人第一次拜见尊者时,几乎个个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我所接触过的藏人个个如此。 这次研讨会上,第一次参加的 主讲人一开始都表现得有点紧张和激动,语调明显升高,语速突然加快,在进入专业知识的阐述时才慢慢恢复正常。有时候,尊者会说个笑话,令全场哄堂大笑,于是主讲人就在轻松快乐的气氛下开始演说。

达赖喇嘛尊者知道,在外界眼里,他是一个圣人和智者,他理解别人面对他时是紧张的,所以他特别善于消除别人的紧张情绪,用他的轻松幽默来创造一种平等气氛。他说,如果不把自己和他人平等地放在一起,就等于把自己关进了牢笼。

诺娜•沃尔科夫介绍了她的研究和发现。她说,根据经验和观察数据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人类个体对毒品的反应是有差异的。有些人反应强,有些人反应弱;有些人特别容易成瘾,有些人不容易成瘾。人们通常认为,吸毒的原因是吸毒者从毒品中得到了愉悦,为了追求这种愉悦而重复吸毒这个行为,从而成瘾。根据个体对毒品反应的差异,他们这些科学家曾经作出一个假设:对毒品反应大,从而更容易成瘾的人一定是从毒品中得到的愉悦水平更高。科学家有了这个假设以后,必须用实验或观察来加以验证。于是,诺娜•沃尔科夫说,他们做了种种科学试验,最后得出结论是,原来的假设完全错了。容易成瘾的人并不是因为从毒品中得到的愉悦水平高,甚至有时完全没有愉悦,却仍然成瘾而且无法自拔。
那么,为什么有些人容易成瘾呢?成瘾的大脑神经机理是什么?

诺娜•沃尔科夫介绍了她首倡的大脑显影术,用一张一张大脑彩色图像来说明大脑中特定化学物质的分布水平,联系不同水平下的人体是什么反应,来解释一系列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她介绍的内容十分专业,非常复杂,她以尽可能通俗的方式介绍了一系列实验说明了什么结论。以大脑中的多巴胺水平为例,多巴胺是大脑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化学物质,没有多巴胺,人就没有了活动的动力。毒品会导致多巴胺水平升高,但是多巴胺水平过高,会引起人体的系统反应,人体会对毒品形成记忆,大脑中另外一些被称之为多巴胺受体的物质水平随之大为下降。多巴胺受体水平低的人容易成瘾,成为吸毒者。

这是一系列的实验而得出的一系列发现。每当得出一个结论的时候,紧接着就会出现一个“为什么?”于是引出新的实验,新的发现。这一系列发现说明,最初认为吸毒者是由于盲目追求毒品的愉悦而成瘾的假设完全错了。成瘾是因为大脑中这一些互相关联的物质的作用,事实上成瘾者后来并没有得到愉悦感,但是大脑疾患已经使得其记忆、判断、决策、注意力等都缺失了,无法依靠自身能力摆脱毒品。她说,她问过很多临床成瘾患者,为什么还要吸毒?他们的回答是,不知道,自己就是想要吸毒,就是无法摆脱。她说,事实上,毒品成瘾者是痛苦的,这是一种大脑疾病,他们需要社会的帮助。把吸毒看成犯罪,把成瘾者关进监狱,是一种错误的做法。

这是从微观机理的角度来探讨毒品成瘾。那么,社会应该怎样来对待毒品成瘾的社会问题呢?

下午,来自丹麦的维贝卡•阿斯穆森•弗兰克博士主讲。弗兰克博士是丹麦奥胡斯大学酒精和毒品研究中心副主任兼副教授,是一位人类学家,因此,她是从社会人类学角度来研究毒品成瘾问题。她认为使用毒品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社会行为,也就是说,吸毒常常在群体活动,例如派对、庆典过程中发生。在欧洲,使用毒品相当普遍,但毒品成瘾者的比例并不高。因此,使用毒品并不等同于毒品成瘾。数据显示,毒品成瘾者中青少年的比例相当高,随着年龄的增长,成瘾者的人数则逐渐减少。她认为这是由于生活方式的改变和人的成熟程度造成的。

弗兰克博士还认为,政府对毒品的控制也会引起问题。在这点上,来自美国和来自欧洲的科学家们有不同看法。来自荷兰的马克•路易斯博士说,在荷兰大麻是合法的,这并没有导致吸大麻的人增加。他幽默的说,在荷兰吸大麻的人很多是美国游客。诺娜•沃尔科夫则反对毒品合法化,她指出,在美国造成死亡和伤害人数最多的“毒品”是烟草和酒精,这两种东西是合法的,但是它们造成死亡和伤害最多的原因是使用者最多,而使用者最多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最易获得。她不赞成把吸毒者当成罪犯关进监狱,她认为社会不应把吸毒者当作罪犯,但也不应让人们可以随意获得毒品。很明显,科学家们在毒品是否应该合法化的问题上并无共识,但他们都对本国政府的“抗毒”政策表示不满。科学家们一致同意,在对成瘾者治疗的过程中,亲友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这天的会议中,诺娜•沃尔科夫博士向尊者请教,佛教历史悠久的冥想经验中,是否有某种方式能用来帮助毒品成瘾者。尊者坦诚而幽默地回答说,当毒品成瘾者已经到了大脑受到损害的地步后,“他们应当向你求助,而不是向我求助。” 诺娜•沃尔科夫博士也是一位著名的临床医生。但是,尊者认为,佛教的基本理念和一些冥想方法在预防毒品成瘾方面可能会提供有效的帮助。他认为,一个人如果在和平快乐的家庭中长大,毒品成瘾的机会可能会大大降低。至于社会应当怎样对待毒品成瘾者这个问题,尊者提醒听众,毒品成瘾者也是人,他们也有与我们一样的情感需求,我们不应当把他们划入另类,将他们排斥在社会之外,这样做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应当以慈悲之心对待毒品成瘾者,以极大的耐心帮助他们重新回归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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