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樂偉：朝鮮國旗下的尊嚴與面子

明報 29-7-2012

「當我走在球員進場的通道準備比賽時，舉頭一看球場的大屏幕，竟然發現自己頭像旁邊出現的是南韓國旗，心頭立刻湧上了一股無名的不安與羞恥感。把我的肖像放在傀儡南朝鮮的國旗旁簡直是一種民族恥辱，正如把我跟那些鼠輩叛國者同日而語，這實在已是超越國家尊嚴底線的錯誤。這一刻，如果這問題解決不了，我們出賽也沒什麼意義，就算贏波也補償不了。我們非常憤怒，我們要罷踢﹗」

世界級大型運動比賽中因國旗國歌而引起的意外屢見不鮮，但我想連「波叔」也沒有這份膽量敢把南北韓國旗對調，因為所有曾經嘗試挑戰朝鮮國家尊嚴的鹵莽行為，換來的後果可能是朝鮮把你的國土一下子「變成火海」。

朝鮮運動員突然怒吼爆發，皆因他們被教育與軍人別無二樣的思維﹕運動員應該為被國家挑選並花費國家資源培訓而感到無比光榮，因而在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時，要以最精銳「部隊」展示出國家的強盛綜合國力，讓除下神秘面紗的同時帶有震懾其他國力的影響力，且更要透過競技比賽中奪得金牌達至建立國家面子和維護民族體面的尊嚴使命。所以，一直以來，只要國家需要，一聲令下所有的國家面子與尊嚴都會牢牢壓在他們身上，就算幹下違規和承擔落敗責任也在所不惜。

禁藥背後的朝鮮女足

為了捍衛朝鮮的國家尊嚴，有「千裡馬」（Chollima）之稱的朝鮮女子足球隊，在上屆2011年女子世界盃的服用禁藥事件，令外界對這支神秘球隊的「護國」之力增添多一分費解。當中國際足協透過藥檢發現5名朝鮮女足球員服用違禁藥物，其後不單對她們重判年半停賽，更取消他們參加2015年女子世界盃的參賽資格並罰款40萬美元。當中最令外界震驚的是朝鮮足總辯稱是因為球員賽前備戰時被雷電擊中後服用了中藥，可能在該中醫治療中有麝香成分才導致錯誤。當然，這荒謬解釋不但不獲國際足協接受，此等國際笑話更令國際社會明瞭朝鮮運動員「反人性」的一面。

誘使朝鮮女足球員甘願鋌而走險服用禁藥，與她們球隊獲得朝鮮政府一力提攜有直接關係。早於80年代起，由於朝鮮男子足球表現一蹶不振，適逢亞運加入女足項目，朝鮮遂決定建立一支女子足球隊以為國家的運動形像重新振興。一方面朝鮮大力褒揚女足的革命地位，例如指出「腐敗的資本主義社會不容許女性踢足球，但我們朝鮮卻要大改此歪風，支持女足、女子柔道和女子舉重﹗」

此外，容許女足與男足一起訓練（每逢周五訓練時需照男子一樣跑12公裡）和豐厚的凱旋待遇也有助朝鮮女足對國家的歸屬感。例如在1990年亞運女足比賽上大勝南韓7比0後，除全體球員被封「人民運動員」的美譽及其家人獲得平壤公民的身分外，為球隊射入首開紀錄的Lee Hong-sil回國後更破例地被贈予朝鮮勞動黨黨員身分，可見營造虛榮的背後是要麻醉了她們敢於成為國家形像工程的犧牲品。

尊嚴下，要犧牲的豈止於服用禁藥，那怕國家要不擇手段虛報你參賽年齡，你也會感到洗腦後給國家重視的虛擬快慰。在上屆北京奧運中，朝鮮體操運動員洪恩貞於女子跳馬項目中獲得金牌，這亦是朝鮮女子運動員在體操方面的第一枚奧運獎牌，令外間吃驚。然而，國際奧委會後來調查發現洪恩貞於2003年起3次申報不同年齡參加比賽，因而向朝鮮全體女子體操隊發出停賽令，禁止她們參加今屆倫敦奧運會。但在朝鮮國內，她卻被永久為視為國家首次「衝金」的國民英雌。

朝鮮女子體操隊虛報年齡

當然，虛報年齡在朝鮮參與國際運動比賽史不屬罕見，在1991年世界體操錦標賽中以「金空翻」一戰成名奪冠的朝鮮女高低杠體操選手金光淑，亦因為被國際體操聯會發現3次虛報年齡，最終判罰朝鮮女子體操隊不得參加1993年的世界體操錦標賽。當時，有同場其他國家教練發現金光淑以4呎4吋高，口內的乳齒剛換脫卻未長出新牙齒，但竟申報自己17歲明顯是虛報一事向大會投訴，結果當然是判罰並取消朝鮮參與1993年世界體操錦標賽的資格。但大會不單沒有遞奪其金牌，回國後朝鮮郵政局更以其肖像製造紀念郵票以表揚其優秀表現。這就是肯為國家犧牲的憑證。

落敗回國後甘願被清算

「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問責文化是朝鮮運動員受訓入門中的第一格言。白白虛耗國家資源上未能國家帶來光榮，辜負了國家期望、犧牲了國家面子和民族尊嚴，被國家「清算」並被處分送到煤礦工作也是心甘情願的。2011年南非世盃時，朝鮮男子足球隊在兩場比賽一共輸掉10球令朝鮮蒙羞，賽後返國球員和教練金正勳被朝鮮國奧會會長樸明哲和國營中央電視台的體育評論員日東奎在平壤人民文化宮公開譴責6小時，把每名球員犯錯的地方都體無完膚罵出來，教練金正勳隨即受球員批評，並被開除出黨，派往造船廠工作。雖然近期朝鮮球員鄭大世在接受南韓SBS電視節目Healing Camp訪問時否認有關傳言，但外間對朝鮮處理有眥國家形像的落敗運動員的殘酷手法歷史絕不陌生。

1966年為震驚世界的朝鮮男足，回國後一方面因為受屬重經濟輕軍事的樸金拃派系被金日成集團整肅牽連而大舉被清算，另外亦傳指他們在八強面對葡萄牙前的一晚因與一名外籍女子有染而導致最終落敗，所以他們回國後全數被送入位於鹹鏡北道鏡城郡的勞改營，過覑有辱無榮的卑微生活。例如曾經成為世界盃決賽周歷史上首個入球的亞籍球員樸誠鎮回國後被關禁在耀德政治犯監獄，監獄中的他有「蟑螂」之稱因為他表示蟑螂是他在牢獄中吃過最好吃的昆蟲。另外，帶領朝鮮隊在1994年世界盃亞洲區外圍賽中只勝一場並造就南韓奇蹟出線的尹明燦，回國後被下放去平壤火車站當勞工，更於1999年變節南韓。一切一切都是他們要一力承擔的尊嚴責任。

「這是面子問題，笨蛋﹗」

08京奧和10南非世界盃中，因為朝鮮同胞未能到場為球隊吶喊助威，中國都有「贊助」民眾高舉旗幟支持朝鮮隊比賽。對把國家尊嚴和面子的價值高於人命的朝鮮而言，這是見怪不怪的奇異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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