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其实成了我们生活方式的底色
文/亦忱
1．
关于腐败，我敢说没有一个成年的中国人不能谈出一番慷慨激扬的话语。如著名的当代作家沙叶新，曾经写过一篇16000字的长文，题目就叫《腐败文化》。老沙讲的几乎全是中国官员腐败的现象，我就不在这里再嚼他啃过的馍了，而想另开话题，说说腐败为什么会成为我们生活方式的底色。
如果我在此开宗明义说，腐败很令人受伤，很令人挫败，很令人愤慨，很令人仇恨，这应该不会招致国人强烈的反对。
然而，当我给那些深恶痛绝腐败现象的人指出来，他们和我们的生活方式，其底色，就浸透于无处不在的腐败溶液之中时，估计不单是那些真正的腐败分子会骂我胡说八道和妖言惑众，就是那些深受腐败伤害的升斗小民们，也一定会大惑不解。
对那些准备发怒的同胞们，我想建议你们暂且按下怒火。如果你们有耐心读完这篇小文，再有责骂我的欲望，我强烈建议你改为把唾沫吐在我的脸上吧，而免得把嗓子给骂痛了。
2．
古人说，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反之，道理也成立：久居鲍鱼之肆，则不闻其恶臭。关于腐败的话题，我就先从人人都得面对的教育来说吧。
如果你不是孤老或丁克之家的户主，想必你的小孩一定要读书吧？恰巧，住我楼下的一个邻居就是我市第五中学的老师，而且是所谓班主任，年龄只有30几岁，其妻在我市的一家报社当会计。此人于去年，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20多万贯钱，在一个最时尚的小区买了套130多平米的住房，从我们这栋建于30年前的旧楼中搬走了。他留下的这套不足60平米的旧房，有很多人想便宜买下来，均被他婉言谢绝。
前不久，我在楼道上碰到这位老师，对他讲，你一家人都搬走了，房子没人住似乎也不好，干脆卖了算了吧。他说，我想卖10万块钱，你也愿意买吗？
过了一个星期，我想想10万就10万吧，买来和楼上打通，也能算个迷你型的复式楼了。于是，一个周日上午，当这个老师又来到旧居，乘门未关紧，我推开门告诉他：此房10万块我要了。可是，他却立马改了主意，说自己新房没有搞按揭，自己暂时不缺钱，此房不想卖了。
我在错愕之余，无意中发现这套旧房中，居然有10多个学生在鸦雀无声地埋头做作业。
回到家里，我对老婆讲：没想到一个为人师表的家伙居然会如此言而无信。
老婆说：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你知道他一年要用这个旧房给学生补课赚多少钱吗？
我说：不知道。
老婆说：一个学生一学期300到500元，你加法总会做吧。
于是，我立马想到了腐败这个词。
原来，这个缺德的老师平时在校不好好教育学生，却在周末，把学生从游戏场所弄到自己的破宅子里来补课！
也许，有人不会把老师给学生补课收点报酬作为腐败现象对待。对此，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如果这不叫腐败，那所谓腐败二字你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3．
说了教育腐败，再说说医疗腐败。
前些日子，我的一位在第一人民医院当主治医生的麻友去海南的三亚旅游去了。行前，他告诉我另一位麻友，是药商出资请他们科室的医生轮流去外地玩一回。药商自 然个个很阔绰，但显然不是散财童子转世。他们出钱请医生外出旅游，其开支，毫无疑问得由患者们从供给医院的药品中埋单。这种温柔的腐败，医、药二家皆大欢
喜，可怜的患者自然是无从知觉的。
再说，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会有头痛脑热的时候。自然，我活到50多岁，也生过几次诸如阑尾炎、消化道出血的大病。不过，幸运的是，我不但有亲戚做医生，而且还有几个朋友是医生，所以，我几乎每次患病都能化险为夷。
在我的医生朋友中，有一个中学同学的弟弟从上海医科大学毕业后，分在第一医院当外科医生。这位小弟，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对我非常尊重。当年，我十二指肠球 部出血在医院住院时，所有的外科医生都建议我开刀，说是一劳永逸地做个手术，把胃切掉一部分，就能防止消化道出血再次发作。
一天夜里，这位小弟来病房看我。我问他，这个手术是做好，还是不做用药物治疗好？他略加思索后，耐着性子给我讲了十二指肠球部出血发病的机理。最后，他告诉 我，原来我的胃没有毛病，之所以把我的好胃切掉一部分，是为了减少胃酸的分泌以减轻对十二指肠球部出血病灶的刺激。他那一席话，说的我如梦初醒。于是，次
日我便拒绝了主刀医生和外科主任想给我做手术的一片好意。
如果说，医生想给我的好胃开刀只是医术精专不精专的问题，尚不涉嫌医疗腐败，那么，我每次去找这位小弟开伤风感冒药品，他每次都嘱咐我别去用那些昂贵的抗生素，而只要多喝点开水再对症吃点止咳药，休息几日就感冒自愈，则无疑可证：中国的医院中99%的内科医生都涉嫌腐败。
因为，我敢打包票，没有一个医生会告诉感冒患者，病毒性感冒其实是无药可治的！医疗常识告诉我们，所谓病毒性感冒，只能靠人体产生干扰素，才能自愈，所有人去找医生治疗感冒，100%的医生都是发热退烧，咳嗽止咳，此外，则是按患者的无知要求，在广告的误导下，给患者想要的任何昂贵的抗生素。可怜的中国人，我估计90%以上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药源性疾病”这个词组。许多可怜的中国人小病吃药吃出大病而不自知，几乎都是源于无良医生为追逐经济利益而乱开处方给吃出来的。
至于病人及其家属给医生送红包，我相信所有生过大病的患者及其家属，都能给你讲出精彩纷呈的故事，我就留给读者们去补充了。
4．
中国的官员出勤要派车，迎来送往要吃饭，外出开会要住宿，严格说来，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史载，中国历朝历代都有所谓驿站给官员提供出行、吃喝与住宿的便 利，因为我们毕竟是文明古国嘛。可是，现代中国居然有了举世知名的三个“公害”，则是当代中国的官员们与时俱进的创造。这三个“公害”是：公车泛滥、公吃
奢靡和公游铺张。据说，去年因为这三个“公害”，全国各级财政至少支出了9000亿元人民币。要是说到中国特色，我敢说，人民花钱养这三个“公害”，可以说是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最明显特色之一。
关于公车泛滥和公吃奢靡，我估计所有的公务员都是有份的，自然，过去我也有份，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若再恬不知耻地拿来说事，确实很无聊。下面，我就单单拿自己几乎没有涉足过的公游铺张来说说吧。
前些时候，江西新余一伙官员出游美加的账单和出行日程，被一个上海阿三在乘坐2号 线轻轨列车时无意中捡到。这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一介草民，被账单上的数字雷晕了头，居然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不仅通过网络发了个帖子广而告之，而
且，居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自费将这些账单和表格邮寄给了中共江西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希望有司对这些靡费公款跨洋游山玩水的花花公子们绳之以法。
然而，令人既高兴又失望的是，江西省纪委和新余市纪委闻风而动，立马对这11位 官员拿问，并很快摘掉了两个官员的顶戴，并责令所有靡费公款周游美加景点的官员们自掏腰包埋单，这虽然令百姓们大快人心，但是，这个被上海阿三无意中挑开
的官员公游铺张的粪堆，也就仅此遮蔽过去了，其之所以形成的机制并未得到深刻的检讨，至于今后如何举一反三防范此类事件重演，估计各级党政机关除了会把旅 游账单和行程安排列为国家机密管理之外，大概不会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整改。
在此，我绝对敢和任何人打赌：今后，你若去巴黎的红磨坊、北美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和澳门的葡京赌场及香港的跑马场走走看看，如果不依然是中国官员人头攒动，你就拿把刀把我的头给卸掉算了。
5．
关于中国人的腐败问题，而不仅仅是中国官员的腐败问题，有人说是制度问题，有人说是文化问题，自然，中国的主流意识形态专家所强调的，则是西风东渐的外来腐朽思潮影响的问题。也许，100个中国人谈论腐败的成因，可能有120种答案，但是，其中敢于腐败的家伙手里有点权，则铁定会是答案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年，我的文盲母亲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财主只顶屠夫的卵，切切割割就一大碗。”说的是肉店卖肉的屠夫，只要在每个顾客身上克扣一钱肉，他就能够天天都有肉吃。
事实上，我们通观所有腐败现象的成因，其最关键的因素是权力失去制约和制衡。就拿中国官员腐败的现象来说，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公共权力是从社会中产生 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脱离的力量。”其实，现代政治学对此有更简洁的说辞：“公权力有无限扩张的原动力。”其意思很好理解，任何握有权力者，
不管这个权力是公权还是私权，他都有把这个权力使用到被约束的边界之上，所谓擦边是也。
就拿前面所说的新余那11名 靡费公款周游美加景点的官员来说吧。我可以想见，这些人中被撤职的，绝对怨气冲天，被责令自掏腰包者，也一定心里不顺，都只能剁了头拿颈透气。因为此前那
些兴高采烈去了伦敦巴黎、去了金边河内的同僚们，哪个回家后自掏了一文钱埋单？这些受到纪律处分的倒霉蛋，除了怪罪那个无事生非的上海阿三多管闲事之外， 也只能自认晦气。谁叫你遇人不淑，找了个不对客户负责的旅行社呢？
6．
唉，在我这个中国病人看来，国人其实对腐败现象早已经练出了金刚不坏之身。我在此断言，中国绝对不会因为腐败而灭亡，倒是会因为杜绝腐败而天下大乱。至于其中的道理何在，我比沙叶新胆小，不敢说。真的是不敢说。你们不要逼我说，逼我也不会说的！
至于对那些依然想腐败的教师、医师和官员们，我对你们的忠告是：如果你们不想腐败心里难受，想腐败又心里不安，那你们就腐败时好好拿捏分寸吧。自然，最关键的是，你们腐败得注意时间和场合。一定要像当年那部搞笑的电影台词一样：悄悄的进庄，打枪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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