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19 December 2011

菜園新村的實驗

因高鐵工程上馬另地重建的菜園新村,實行土地集體擁有制,嘗試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新農村運作模式,同時要打破港人狹獈的民主觀,將民主落實在每一日的生活裏。這種新嘗試,能為香港其他村落以至兩岸的農村運作帶來怎樣的啟示呢?

文/ 雨文

土地問題近年在兩岸三地同樣面對嚴重考驗,農民的無奈與無助和土地正義,往往要透過民間長期抗爭才能稍見曙光。元朗菜園村因廣深港高速鐵路工程而要被迫遷,村民經歷近兩年多的抗爭最後覓得新地另建菜園新村。新村落新思維,村民決定集體出資、集體經營、集體收益,嘗試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新農村運作模式、同時要打破港人狹獈的民主觀,將民主落實在每一日的生活裏。村民雖笑稱這是實驗,但這種新嘗試,能為香港其他村落以至兩岸的農村運作帶來怎樣的啟示呢?

沿著錦上路到菜園新村,沿途唯一的景觀就是座落在平坦的農地上密密麻麻的汽車場。菜園新村口是元崗村,村內丁屋全是現代化的別墅,附近的地產代理貼著「村屋別墅、農地貨倉」,「專營丁屋、村屋,收購地皮、農地」等宣傳字樣,可見當地房地產炒賣活動相當活躍。穿過這片「地產街」,終於在一片荒草地中找到菜園新村。

全村47戶共約130人,村民銳意要將這裏打造成新農村模式,在新村實行土地集體擁有制,合資1,800萬元購入這片14.5萬平方呎少有未被污染的農地,當中43%是公有耕地,由「菜園新村有限公司」持有, 47 戶村民每戶派一名代表擔任股東。如要變賣土地須要所有股東同意才可,而加入新股東亦須要取得三分之二現有股東同意,以保護新村的田產。公有田地採用半集體經濟,種植方式、作物種類、產品定價、盈利分帳等都由村民共同協商,一同分享耕種技術與分擔風險。餘下57%的土地,則興建村民居住所和公共設施。

由護村到建村,一直積極義助村民的香港「土地正義聯盟」發起人朱凱迪指,為要繼續香港農業,這是香港史無前例的新農村計劃,「希望可以展示出單靠村民自己就可以組織成一條農村,大家一起生活。」

然而,申請復耕和開展建築工程的手續繁複,購入的土地還未能復耕,村民唯有先在附近租下約三萬平方呎的農地,由十戶村民共同經營。馮汝竹就是其中一個,她指這一帶的環境很美但同時卻又遭到急速發展的破壞。「八鄉在六、七十年代綠色產業相當興盛,但到九十年代卻開始衰退。我想重振這裏的綠色產業,把它沿續下去。」

負責菜園新村規劃的香港大學建築學系副教授王維仁表示,菜園新村在設計上是典型的生態村,會盡量保留原有的生態系統,包括保存村內原有的龍眼樹林及魚塘,家居廢水透過排水系統循環,再用作樹木灌溉。村民所住的臨時屋頂,除了可收集雨水外還可以種草,庭園有水池,除了可以儲水亦可以把溫度降低1℃,每年只需開兩個月的空調。

王維仁期望,生態村將來可成為示範村,喚起公眾對自然環境的責任。他以歐洲和台灣的規劃作參考,指「發達國家的都市規劃尊重人權,會盡力保留居民之間的網絡,所以拆村上樓並不是一個好的方案」。

菜園新村村民現階段除了學習有機耕種的務農方式,還需要學習民主自治,逢週六召開村民大會,遇到重要決定須投票通過。雖然政府提供拆遷賠償,但對新村的基建則不管,村民由買地、建屋、基建工程等都是通過村民大會來形成共識。

朱凱迪指,整個過程正體現到民主的落實,「香港人對民主的想法一直都很狹窄,以為四年投一次票或高叫『雙普選』就代表民主。民主其實有很多層次,像能否與其他人一起共同解決問題,香港人在這方面的能力很低,需要補足的正是這方面,如果認為每個人只能有投票的權力,那就太低估一個人的民主能力了。」

面對政府加速發展新界,朱凱迪說,未來一兩年內,差不多每個月都會有一條非原居民村被拆,菜園新村目前所做的不是為了發達而是為了保護農地,以抗衡新界農地未來的滅頂之災。他指包括台灣、大陸在內的全球化反對環境惡化運動中,土地是其中一個切入點,農民不再受到外力壓抑而可以獨立自主,由此來切斷資本家的擄奪。

《陽光時務》專訪朱凱迪


「以往社運都是零散的,搞完後就散了,很難長時間停留在一件事上或者一個地方上,這是第一次。」朱凱迪是香港少有的全職社運人士,由保護皇后碼頭到反對廣深港高速鐵路的興建,以及其後的捍衛菜園村,他一直都是香港本土社會運動的中堅。自從2008年關注菜園村問題起,他從此就與這個地方結下不解之緣,現在更全職駐在菜園新村內,目的就是要把本土運動進一步落實。「現在才是真正的戰場,開始有點怕,擔心個人的人身安全問題。」

朱凱迪是典型的城市人,近幾年因為太太工作的關係才先後搬到西貢、大埔這些鄉郊地方居住,也因此開始思索人與土地之間的關係。「你要日積月累地勞動,與土地接觸,才能感受到人和土地的密切關係,以及農民被剝奪權利的體會。」長期搞社運使他看到全球各地的民主運動均有一個共通點,像被迫遷拆樓、強徵土地,市民的公權力不能行駛。在經過四、五年的分頭工作,他決定與其他社運組織凝聚起來,「這樣組織性會更好,在爭取土地正義和城市空間的生存權上都可做得較以往好。」

他指,土地正義與香港的現實正相反,現實充斥著地產霸權,特權人士毋需經過民主程序就可掠奪土地,這些土地經過「發展」後往往不是屬於大眾,而是為累積資本服務。在新界這類鄉郊地區,農村經濟系統以往一直自給自足地存在著,但在近二三十年卻無辜遭受到各種勢力的嚴重踐踏。「菜園村會是個示範模式,希望可以透過一個新的生活模式展現人對土地應有的態度。」

這種人對土地的態度,就是不應該利用一塊土地賺取一代人的錢就算,還要顧及下一代的選擇權。「這種保留對香港很重要,香港由漁港變成工業城市再轉型到現在的金融經濟體系,農業被邊緣化,這種保留對單一化的經濟體系很重要。」土地正義聯盟正是要將邊緣化的農業與社區結合,建立以保育土地為宗旨的社區。

朱凱迪指,過往自己搞社運都較為零星,很難做到長期深入地跟進。不過自從參與捍衛菜園村行動,到早前的區議會選舉以及目前菜園新村正在進行的建村行動等,都使他與菜園新村結下深厚的情意結。他形容自己進駐村裏後,才真正進入「戰場」。與市區不同,新界各方勢力糾纏,除地方勢力外還有黑勢力要面對,稍有不慎就會引起對方的不滿,「感到戰戰兢兢,因為可能會影響到利益集團的利益。要做好保護自己實力、人身安全的準備,這在新界是很真實的問題。」他說自己的原則是既不依附鄉事委員會,亦不會主動抨擊對方,希望可以藉此保存自己的實力,繼續推動土地正義運動。

* 責任編輯/陳嘯軒 視覺設計/桑田

土地正義聯盟

土地正義聯盟在2011年成立,由香港多個社運團體結成聯盟,在剛過去的區議會選舉派出了五人參選,但都未能當選。聯盟主張保育環境,反對地產霸權,並積極支援各區的反迫遷及保育運動,推動本地農業和社區經濟的發展及研究,培養新一代社區運動組織者。聯盟成員團體包括:人民規劃行動、中西區關注組、香港本地農業發展關注組、菜園村關注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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